第十七章 罗霄帮会-《川南侠隐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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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兴会在屋中呆坐了半天,不知不觉有些倦意。张嘴正要打哈欠,突然树林中一人“呵——呀——”一声长啸,正像是久坐舒活胫骨,只是他这一声长啸声音也未免大了点,底气十足,有如平地一声惊雷,只惊得树林中鸟雀乱飞。

    紧接着听这人说道:“老张,老张,你到底下还是不下,你总这样犹豫不决,将来如何能带领你斑竹山的弟兄出人头地,快下,快下……。”却不听见有人答话。

    王兴会好奇心起,不解其意,顺着声音望去,只见整山都是茶树,唯独左侧一片松树林参天而起,十分雄伟。松林里有一间小小的别院,门洞上枯藤缠绕,势若困龙,两边各有一畦兰花,叶片如凤尾高挑,花开艳丽,成黄色斑纹状,竟是十分罕见的虎头兰。门上一副对联,上联写:为木当作松,下联写着:作草当为兰。匾额上写着三字:兜率院。

    王兴会心中暗赞,心想里面住的一定是一位饱学儒士,或者世外高人。那门也没有关,他轻轻走进门去,右边一对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赫然瞪着他,这一下反差太大,他吓了一跳,原来是一只老牯牛蹲在地上,不慢不紧地嚼着胃里反驺的食物。牯牛旁边石凳石桌,坐着一僧一俗,王兴会认得和尚正是这庙里开门的庙祝,背对着他坐的这个人,正是引他上山的那个天顺药店的伙计店小二。

    他二人见了王兴会吓了这一跳,也不理他,埋头又盯着石桌上的棋局。

    王兴会心头又是疑虑:这庙祝看起来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多岁,店小二年纪和王兴会相仿,才二十来岁,店小二的声音他早已认得,刚才这声老张分明不是出自他口,那么庙祝口中喊的“老张”一定是另有其人,可是这里除了店小二和一头牯牛之外,再无其他人。

    只听那庙祝又说道:“我说老张,你磨磨蹭蹭的,再不落子,他们开完会我可得回去收拾香火了。”

    那店小头也不抬地说:“你急什么,这次的会议,三天五天都开不完,你呀,就安心地下你的棋吧,我正在琢磨一步绝妙好棋,你等着瞧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哑然失笑,见他两人面无表情,不像是开玩笑,看来这庙祝确实是称呼店小二为老张,王兴会心想:八十老翁称呼二十青年为老,世间的事,真是无奇不有。

    早先王兴会和老张一路上山的时候,老张懒懒散散,像打不起精神一样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出来在此下棋,这时确是满面红光,容光焕发。

    石桌上,纵横十九道,黑白数十子,两人对弈已经到分际,老张手拈一枚黑子,几番欲落又起,踌躇不定,终于看准棋局中间落下,看来他对自己这一招非常得意,拍着石桌笑道:“妙着,妙着,大和尚小心了,我要取你的中路了,我给你拦腰这斩断,看你怎么活棋。”

    庙祝果然沉思良久,老张见他久思不得破解之法,越想越得意,左顾右盼,只想有旁人在一边见证他这一步棋的精彩之处。他一眼瞥见王兴会,也不问他是谁,高兴地招手喊他过来:“来来来,大兄弟,你来看我这一招妙还是不妙,嗯,你看我早先在这里埋伏下一只奇兵,蛰伏不动,现在乘他左右不能相互救应之际,我立即中宫直进,你看好了,我要在数招之内,在他回兵之前直捣黄龙。”

    王兴会依言走近,慢慢细看,他于棋道并不是十分精通,只是青年时经常和伙伴以青红石块为子,画地为局,闲暇时候一起角逐为乐,这时边看边想,慢慢地才看得动棋面。

    只见棋局之上,局分四隅,“平、上、去、入”四角,黑白分际,势均力敌,纵十横九,各占七八,中间留了一片空白之地,彼此双方实力相当,互相胶着,虽然对方都有破绽,但几步之外都有杀着,令对手投鼠忌器,不敢先动。

    老张按捺不住,抢先逐鹿中原,他刚才这一子下在“天元中位”,白方瞬间有十余子被围困,但尚可图救,因此他故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,表面上是给王兴会讲棋,实际上也是故意干扰庙祝的心神。

    又下了几步,庙祝极力营救被困的白子,怎奈黑子一直如影随形,不给丝毫喘息之机,几经拼杀后,被提了五子,他紧紧盯着棋局,手中这一子就迟迟落不下去。

    老张从牛角上取下一只酒葫芦,喝了两口,假装得意地说道:“人说尧造围棋,丹朱善之,呵呵,只怕朱丹在世,也不见得能胜我许多……”

    只见庙祝面无表情,目光如炬!王兴会知道他完全沉浸在棋局当中,此时在他面前的,已经和排兵布阵、陷地攻城的战场并无两样。

    突然,庙祝嘴角微微一动,手中这一子落在了平路三九位,这一子避开了和黑棋的相互纠缠,却是下在了己方另一片白棋旁,这样一来被围的白棋又失一招先手,处境更加窘迫!

    老张哈哈大笑起来:“大和尚这是什么意思?莫不是我刚才几招过于咄咄逼人,以致你心灰意冷,竟生退隐之意?……”他心知庙祝绝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也看不出他这一步的意图何在,所以只是一味把话来激他“唔,看来旁人下棋都是剑拔弩张,大和尚下棋高人一等,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这一招必定是伏波千里,暗藏杀机,佩服佩服……”

    王兴会也看不懂棋面,但他知道这一子下得突兀,其中必有深意,他细细研究,突然眼前一亮,想起了在赤虺山无名老人所留遗著中,不知哪一章、哪一节中一个空白之地曾经画着一副残局,棋面虽然和现在这一局还有十几子不同,但看这局棋的去势,每下一子就和那残局重合一分,竟然是去异存同,殊途同归的路数。

    王兴会觉得奇妙无比,百思不解其中道理,但再看棋面,果然见庙祝东一子,西一子,好像对那一片白子欲救不得,弃之又不舍,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,实际上正一步一步平去同程,反横为纵,上入推行。老张“只见一斑,不窥全豹”,此刻眼里只有那一片被自己困在当中的白棋,慢慢堕入庙祝的彀中而不自知。

    眼看只再下一子,他就可以提去白方十余子,他得意洋洋举子往切口上下去,王兴会眼看他马上就要输,终于心痒难搔忍不住拦住了他这一步,他突然说道:“等一下,错了,错了。”

    老张愕然挺住,不解的看着他:“什么错了?”

    王兴会不好当面说破,只得假装说:“哦,我听你刚才说,围棋起尧舜,依我看必然有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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